下面,我们透过长短两例个案来展现儿童的精神动力治疗。
A 一例儿童恐惧症论症状作为隐喻
我们多次提到恐惧症是最简单的神经症,那么,如弗洛伊德以小汉斯为例子展现的,儿童神经症则更加单纯无比。恐惧症症状就是想象阳具的隐喻物,某种原始的符号阳具的基质。
最近跟一位成都的同事骆桂莲讨论到她的儿童个案,突然让我回忆起自己很早曾接待过一个5岁上大班的小男孩,他由奶奶带来门诊,如多尔多在儿科学与精神分析学一书中的机构治疗个案那样,这个会谈也仅仅进行了三次,然后一些精神分析的核心元素已然展露出来。
首先,是奶奶来的时候进行的交待:
今年刚开学去了学校,三天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产生强烈的恐惧,提到上学就会哭,来到学校大门口就说肚子痛,表现出激烈的情绪状态,无法带进校门。父母工作繁忙,所以由奶奶带来。
对于儿童的治疗,我一般第一次与家属进行简要谈话之后,就单独和儿童开展。因此,我的治疗室从来不会超过两个人(即只有我和来访者)。所以,我带小朋友进屋子,他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对儿童咨询室中的玩具没有任何兴趣。[0]
透过询问,他提到这次不去上学的原因是因为某天自然生物课的男老师提到一种寄生虫,估计是蛔虫。当时他立马震惊了,我并没有追问或者解释蛔虫是什么,孩子自然讲述到前段时间母亲有呕吐,而这种虫在肚子里头,他自然认为这种虫侵害了母亲,我们找到了恐惧的一个经验性的理由;
在第二次的会谈前,我问奶奶母亲呕吐是怎么回事,她说之前意外怀孕后来去小产了,大概因为忌讳,奶奶对此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对于孩子,奶奶表示症状有所减轻,能去上学,但是还是会跟家人说不想去上学,尤其有生物课的那天。在会谈中,小朋友这次提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母亲曾说过他一岁大的时候有虫子从嘴里吐出来,这件事情虽然他完全不记得,然而,在把母亲呕吐、自己吐虫子,和怀孕联系在一起(小朋友一定从哪里了解到了这个事情,虽然不一定了解其意义是什么)。
虫子因此代表想象阳具,孩子去学校本身是与母亲的分离,这唤起了与母亲的某种幻想关系,而父亲让母亲怀孕的功能被孩子以蛔虫替代,透过一个男性权威(男生物老师)的解答,小朋友立马建构出错误的隐喻关系,在不去学校的恐惧中,对教蛔虫的老师的害怕变成癔症性的肚子痛。
第三次来会谈的时候,奶奶表示小朋友已经可以正常去上课,对生物课也没那么抗拒了。
大多数读者也许会对这个推论表示怀疑,大家对弗洛伊德的小汉斯的分析也许也会觉得牵强,不过,如果阅读儿童的寓言的人,就会了解很多这样的事物,比如,大家翻开安徒生童话就能发现大量这样的故事,某个仙女遇到什么精灵而生下一个小宝宝,未来成为英雄;或者某个穷姑娘捡到玻璃水晶鞋,突然变成众人眼中嫉妒的仙女,尤其吸引着男主人公[1],诸如此类。
或者,我的一位巴黎八大的同学,专做儿童精神分析的Anna曾给我讲过一个与我们报告的这个个案同样精确的例子,能帮助我们理解这里的儿童世界的妙趣:一个4岁的女孩,发现母亲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而且每次吃晚饭的时候,奶奶会给她专门准备一份罗宋汤。有一天,小姑娘突然表示不满,对奶奶大叫道:我也要喝那种可以生孩子的汤。
儿童对性和生殖的理解处于寓言和隐喻的阶段,成人听到的时候总认为很好笑,也很天真,然而,这却是儿童构建成人世界和幻想的建构的形成过程。在临床中,任何攻击性的动物、或者怪异的虫子,很容易被作为谜一般的阳具的隐喻物。
然而,可惜的是,第三次会谈之后,虽然我坚持再来一段时间,但因为奶奶不再愿意带孙子来继续会谈,她觉得已经很满意,也不想耽搁小朋友上课,我再也没见过这个小孩,因此也无法证实我的假设和推论,然而,作为一个门诊心理治疗的工作,这样已经可以满意了。
回到刚才的阳具问题,实际上,以精灵等媒介出现在寓言中的研究,有很多儿童精神分析家都开展过,如自闭症的精神分析大师Bruno Bettelheim的The Uses of Enchantment: The Meaning and Importance of Fairy Tales(魔法之用:童话故事的意义及其重要性)。现在儿童接触手机电脑的机会非常高,受到西方文化影响颇深,在医院时候,我也曾接待过一个痴迷游戏的小学生个案,母亲因为父亲爱喝酒,半夜应酬很晚才回来,于是每次这种时候就以其儿子为借口,说担心吵到他(因为房间格局的关系),要求他的父亲必须从一扇窗口进入她的卧室———实际动机是为了报复丈夫、而且因此夫妻已经没有性生活)。而本个案在咨询室中以别种方式展现出他非常清楚母亲玩的这个把戏,因为每当这种时候,其实他都在被窝里头用手机打哈利波特的游戏——父亲喝酒后翻窗户进来被象征化为某种哈利波特的战斗对垒,借此上演这父母的情感斗争游戏(隐喻地表达了酒精和性缺失的父亲的关系),同时,因为没有从父母斗争中发展出自己的自体,沉迷这种幻想性的游戏,而被女班主任数次教育,而且他并没有“屈服”,而是与女班主任斗法,被作为多动症而送到我们工作的儿童心理咨询中心。
在儿童的临床中确定想象阳具因此是核心的工作,在这个基础上,分析家才能引入符号功能,让幼儿主体发展个体认同、自体的建构,进而与父母的某些病理性的欲望相分离。
为了进一步澄清我们的这个关于想象阳具对精神发育及其病理的重要性等论点,我们下面会再编译一例2017年国际精神分析期刊的血友病为基础儿童个案,帮助读者看到最初的想象阳具如何决定性地改变儿童的幻想,同时对主体性别认同的深远影响,以及如何构成各种的症结。
[0]这并不是固定的设置,很多治疗师更愿意采用和父母一起工作的方式,透过父母和孩子的互动与交流,并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位置来开展工作。
[1]拉康因此,在第四个研讨班《客体关系》中,把精灵(esprit )放在想象阳具的位置。见下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