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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性精神分析』第三篇 卡伦•荷妮 第十章 天生的女性特质

第十章 天生的女性特质
荷妮特别反对佛洛伊德对女性心理做阴茎羡嫉的解释,这对女性的自尊是个重大的打击。她用自己的母性经验全面翻转他的理论。首先,她争辩说,女性心理是对母亲先天上的认同而决定的,并非取决于对父亲认同的失望;第二,她把重点放在男性对女人母性经验的羡嫉。
战火始于她的第一位分析师亚伯拉罕。他在1920年海牙会议中宣称,基于他的个案对他父亲形象的转移关系,女性在潜意识里是想成为男性的。他辩称,有些人将这个欲望的原因归究于妇女在社会上低劣的地位。但是真正的原因是童年时期对阴茎的羡嫉。正如小孩子想要的其他东西,小女孩期待父亲可以给她一个。而当这样的愿望落空,小女孩开始期待他给她一个小孩做为替代。
亚伯拉罕分析自己的女儿,记录小女孩这样的想法:“我曾经像男孩一样有阴茎,但现在被拿走了。”他宣称,这就是女人感觉在应该有阴茎的地方伤口的来源——这个印象在月经来的时候、性交、以及小孩出生时被唤醒。所有女性都会有想向男性报复的感觉,开始时是针对父亲,因为他没有给她们一个阴茎。这点就是女性性冷感的决定因素之一。另一种可能是它会导致防卫性地看轻男人,于是会有一个接一个的情人(像荷妮本身的作为)。还有一些人,他宣称,在意识或潜意识中仍然坚持要有一个阴茎。在他的看法中,这是女同性恋男性野心和女性主义最重要的成因。
荷妮并没有特别被亚伯拉罕言论中反女性主义的论调所激怒。实际上,就她女儿的观察,荷妮从来就不是一个女性主义者。她对佛洛伊德所谈论的女性自尊的拒绝,确实鼓舞了很多女性主义者,不论在当时或现在,但是她自己更是个人主义者,从未参与任何集体政治的抗争。准确地说,亚伯拉罕明显地对她身为一个个体、身为女性和母亲的自我价值上的攻击,才是她觉得最被激怒的。在这方面,她告诫说:……有一半的人类并不满意所指定的性别……这样的决定是令人不满意的,但不只是针对女性的自恋,也针对生物上的科学。
她在1921年11月对亚伯拉罕的回应,后来扩充成为她第一篇在精神分析会议上发表的论文(此会议由佛洛伊德所主持,在1922年举行)。荷妮承认,女性可能会羡嫉男性有阴茎,就像她早先曾私底下承认还小的时候也曾羡嫉伯纳特。但是,羡嫉的根源,只是因为阴茎可以让小男孩站着撒尿,原因可以扩大到他们的排尿、窥淫暴露和自慰的乐趣。反复说明这种阴茎羡嫉的原因多年后,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补充说,女孩也羡嫉男孩可以射尿,借着这种看起来超越重力的事,男孩可以实现他们自己。
西蒙•波娃跟随荷妮,摒弃佛洛伊德认为女性特质源自于阴茎羡嫉的理论。荷妮自己宣称,女性特质是天生的,就像女儿对母亲性别的认同。在这点上,她引起争议地引用自己立即感受到的对自己母亲的认同。她忽略了在朵伊契和克莱恩身上可以看到的一些因素,这些因素显示了,这样的认同里充满许多不确定又不可靠的特性。
由于忽略了这些因素,加上临床的经验,荷妮认为认同母亲有时是十分强烈的,导致女儿一言一行都和母亲一样,最后,她觉得也必须和父亲有性关系。有个重要的个案想象被强暴。根据荷妮的说法,这个幻想表达了她潜意识的想法,想“和她(母亲)一起经验父亲完整的性行为”。
另一个个案,她母亲因为肺出血必须吃盐,个案归因于是她父母做爱造成这个状况,个案后来也觉得自己需要吃盐,仿佛她也因与父亲做爱而受到伤害。有一些妇女被内伤的想法所占满,她们得说服自己去相信是和母亲一起成为父亲性侵犯的牺牲者。这些都不是阴茎羡嫉,她坚持反对亚伯拉罕,认为这是女性自我形象,是性器官受伤害的来源。
她形容亚伯拉罕和佛洛伊德用阴茎羡嫉来说明女性特质是由于“男性的自恋”放错了地方。无论如何,这样的自恋在1923年是没什么好自夸的。不可收拾的通货膨胀导致全面性的经济崩坏,随之而来的是史提尼斯的没落。奥斯卡失去了工作,得了脑膜炎,他从未完全康复。他参与了一些失败的事业,一次又一次地冒险。同年冬天,荷妮的哥哥伯纳特死于肺炎,享年四十二岁。
荷妮却愈来愈有力量,至少工作上。她在1922年对亚伯拉罕的批评,是那年柏林会议中吸引最多听众的一场。接下来她开始为社工和教师上有关女性性特质的课,1925年到汉堡特大学教授有关女性心理学的课程,也十分受欢迎,还吸引了报纸的注意,接受新闻采访。就像她母亲一样,她想成为注意焦点的急切渴望让她戴着成功荣冠,但是出乎意料的,反倒让她的同事和她十分遥远。
即使如此,她仍坚持自己,愈来愈反对他们,她采用了葛戴克(Georg Groddeck)这位自我风格强、“粗鲁的分析师”以母性为中心的论点,写道:我认为(佛洛伊德学派)总是强调对父亲的态度,这是十分片面的看法,在批注上也总说是为了单纯化,只提对父亲的态度,如果要提对母亲的态度,也是可以适用的。但是对母亲的态度并不尽然。事实上,有一些男女之间基本的不同必须归因于此项事实。
如同柏林,维也纳正统的精神分析还是把焦点放在父亲身上。在1925年,部分是被荷妮的论文所激,佛洛伊德再次重申他用来解释女性心理的阴茎羡嫉。他坚持反对荷妮所言,认为女性的不同性别并非是天生认同母亲的影响。两者都令人无法想象。他们都必须解释,特别是小女孩由依恋母亲移向对父亲异性渴望的过程。佛洛伊德认为,是发现没有阴茎(而非认为自己和母亲一样),之后才以阴茎的缺乏来责怪母亲,小女孩期待父亲可以给她一个阴茎,或至少潜意识中相同的东西:一个小婴孩。和荷妮相反的,佛洛伊德宣称小女孩缺乏的感觉,觉得被伤害或被阉割,是对父亲伊底帕斯渴望的原因,而非结果。
在这个主题上,他引用了朵伊契的作品,这是荷妮开始要批评的部分。荷妮把女性对母亲女性特质的认同视为理所当然,拒绝朵伊契的宣称,不认为这种认同需要透过一个阳具的或男性活动及认同父亲。相反地,荷妮坚持女性特质在小女孩身上的发展,是独立于小男孩和男人的男性特质之外的。更进一步说,她虽然比朵伊契更容易认同母性,但也愿意承认,其中的痛苦其实和欢乐是一样的。她嘲弄着,朵伊契形容生小孩像是高潮和阳具的失去,显然是很荒谬的。
1926年,在为庆祝佛洛伊德七十岁生日所写的书,其中一篇论文,荷妮对佛洛伊德发动最猛烈的攻击,即使她觉得并未使出全力。无怪乎他一度视她为“十分歹毒卑鄙”。
她不仅没有以赞美他阴茎羡嫉的大发现为开始,反而为了配合不同学派的分类,她的作品被与传统的精神分析区分开来,她引用社会学家乔治•希蒙(Georg Simmel)的观察,男性在男性主导的社会中,错误但成功地把主观的经验当成客观的事实。虽然表面上是客观的,佛洛伊德有关女性心理学的想法,无啻于小男孩第一次发现小女孩没有阴茎时的主观反应。
她也耻笑匈牙利分析师山多•佛伦兹,他认为男性对性的享乐,是因为牵涉到象征式地回到子宫,而女性只有在生产时才能到达这种愉悦。身为三个小孩的母亲,她对她的读者保证,生产并非如佛伦兹所指的是真正高潮的愉悦。她也不接受佛伦兹宣称的,怀孕和生产只是补偿女性相较于男性所受到的缺憾:在这点上,身为一个女性,我惊讶地想问,什么是身为人母之道?以及这无上幸福地感受到有一个新生命在我们体内?和这无以名状的快乐,愈来愈期待知道这新生命的模样?还有当最后终于见到它的模样,第一次把它抱到臂弯的喜悦?而当它在吸吮时最深满足的愉悦感,和当这个婴孩需要她的照顾时那全然的时光?
这绝不是次于羡嫉父亲阴茎的感受,她说,想要为人母亲是本能的;正如希望和母亲一样,跟父亲有性关系:我们必须反抗想要以阴茎羡嫉的立场来解释这种现象的诱惑,这些现象不过是自然界最基本的原则,就像两性互相吸引一样。
但是,荷妮宣称小女孩直觉上知道,她的阴道对父亲而言是不够大的。因此,小女孩早期的幻想是“一个过大的阴茎正强行地插入,引起疼痛和流血,而且可能有毁坏某些东西的危险”。因此她了解她想取代母亲的位置和父亲有性关系,同时又很害怕被伤害。因为自己性器官内在的构造,她无法保证这样的伤害不会发生。这种害怕会导致脆弱,逃避成为母亲,或远离女性特质进入男性特质。所有这些论点都和佛洛伊德十分不同,她强调女性远离女性特质却又被她们低下的社会地位所强化。
翌年,她的理论被英国精神分析学会主席恩斯特•强斯重申。佛洛伊德以坚持女性特质是后天获得的来回应。同时,荷妮持续地认定女儿对母亲先天上女性的认同,当这样的认同造成害怕、失望及罪恶感时(到现在为止,包括希望代替母亲与父亲做爱),才会引起女性想离开女性特质,接近男性特质。
她运用自身及女性个案与她们的母亲合而为一的感觉,以及她所宣称这个经验所带来的焦虑和男性特质,来否定佛洛伊德所宣称的“女性的男性特质是阴茎羡嫉的结果”。她同样用这些经验来谈论佛洛伊德支持非医学、门外汉分析的立场。1927年元月,一次针对资深分析师的会议中,她有一篇投稿,强调医学训练的必须,至少分析师会因此更加警觉,考虑到女性个案所抱怨的内在受伤可能反映了真正器官障碍,而不只是幻想与父亲做爱的伤害。
她更观察到,这种依附在这类乱伦希望上的失望和罪恶感,常常延续到婚姻当中。或者女性唯一可以找到享受性爱、缓和其罪恶感的状况就是婚姻不幸福。另一种情形是像荷妮本身,在婚姻之外找到性的满足。
她在1930年11月对德国妇女医学联盟的一次演讲中,回到这个主题,她提到,女人天生女性的渴望,想和母亲一样成为父亲的性伴侣,在这点失望了之后,可能会产生对男人报复、反对的心态。或者,也可能会导致对性的逃避,害怕经验到这种强烈的报复心。另一种情形是,这样的感觉投射到男性身上,于是经验到男性是怨恨和剥削的来源,女性感到自身是无助的受害者。
但是真实的剥削和苛待是什么呢?荷妮的证据——认为是生物的决定因子使女性自然认同母亲的说法——也不是令人十分信服。
在这个内容上,她引用了一个个案为例,这个个案月经前的梦都是十分感官、红色的,有邪恶和犯罪的感觉,又觉得沉重和胀满。当月经真的来了,她会觉得松了一口气,因为发现自己没有怀孕。她在小时候很恨母亲,同时又对她愧疚,因为在父亲的心中,她觉得自己取代了母亲。月经召唤了与母亲有关的这些想法和印象。荷妮不假思索地做了结论:证明母性是“本能地、深深地固植于生物学的范畴里”。
为了更进一步证明小女孩在生物基础上认同母亲的假设,特别是想与父亲有性关系这点,荷妮引用了小女孩早期发生类似强暴的想象:犯罪者从门或窗闯了进来;拥有抢枝的男人威胁要射击;匍匐的、飞行的、或跑进某个地方的动物(像蛇、老鼠、虫);身上有插刀的动物或女人;或驶进车站或随道的火车。
更进一步地,她宣称,小女孩早期经验中,本能上就有阴道的感觉以及与自慰有关的害怕,就像梦中所显示的:制造一个小小的针孔,一下子出现了一个洞,她对这个洞感到羞耻;或是在河流或断崖的上面要过一座桥,突然桥从中间断掉了;或是她正走在一个光溜溜的斜坡上,一下子她滑掉了,陷于掉落悬崖的危险当中。
荷妮补充道,小女孩常常借着潜抑所有有关阴道的知识,来逃避掉这样的害怕。分析师之前都误以为这是因为小女孩在婴儿期没有阴道性欲。
荷妮为后来的女性主义者对佛洛伊德的批评上,开创了一种典型。举例而言,法国的精神分析师依希佳蕊争论道:父系的精神分析错误地忽略了女性与生倶来的女性特质,反而认为女性特质只是男性影响所造成的。事实上,女性性特质开始于前伊底帕斯期的一体感,以及与母亲的相同性,阴唇及周围构造同一的认同。这一点也不是因为父亲才开始发展女性特质,依希佳蕊说,女性对自己天生对母亲女性认同的疏离,是因为父系的介入及阳具的穿透。
因此,对以父系为基础的形象“压倒性的力量,可以征服、穿透以及毁灭”,荷妮用“母性早期本能式的预示”(early instinctive premonition of motherhood)塑造了完全相反的形象。另一方面,这也是男人对女人的母性力量的羡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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